赎罪的权利
今晚上重温了市川崑导演的大作《缅甸竖琴》(ビルマの竪琴,1956)。我首先要承认,这是一部很好的电影。它的好,在于人性的细腻刻画,在于民俗的真实捕捉,在于留给观众的深渊思索余地。以前看《菊与刀》,反映的是日本民族特点和二战时国内的情况。再来看此片,恰好相互补充,让我更了解那时日本内外对战争的想法。
《缅甸竖琴》是以一个普通日本士兵水岛的心路演变来展开的,故事拍得也很吸引人。水岛所在的连队业已投降,他接到连长的命令,去另一支被围困的日军队伍中做说客,劝服他们毋作无畏的牺牲。结果他未成功。当他从横尸遍地的战场上醒来后,在去找寻同队的一路上,他看到满目疮痍的缅甸大地上躺着一堆堆日军尸体……最终,水岛放弃了回国,决定留下来,走遍缅甸的每寸土地。
这样的剧变在市川崑导演的处理下,丝毫不造作、不唐突。记得有一个场景,水岛在佛塔中,伴着战友们的歌声不由自主地弹起了竖琴。待到大家反应过来,去推门寻水岛时,他隔着门,听着大家的声音,把他们的名字一一念叨。他心中那既挂念又不愿相见的痛苦很好地传递到我的视野中。像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。

水岛为何要这样呢?——这个问题几乎被上升到一个政治、民族立场的问题。一些观众认为导演有意美化日本二战史,就连这样的赎罪也被指作是“向大和民族致敬”。日军固然是罪行累累,对中国人民伤害很大。但是他们真的没有赎罪的权利?即使赎罪了也要受到无限的批判和猜疑吗?
起码在我看来,市川崑导演对缅甸人的描写是有真情的。一个没有付出真情的导演是看不到那位可爱的老太太,看不到山川河流,看不到四处虔诚而朴实的百姓的。我没必要去恶意揣测他的“别有用心”。至于那些不相信水岛虔心悔过的人,恐怕也难以理解《赎罪》(Atonement, 2008)女主角终身所受的心灵折磨。
人在赎罪上是平等的。每个人都有权利感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为错,伤害到他人。这是人的修为、良心。同样地,去感受伤害自己的人的赎罪也是一种修为和良心。《生死朗读》(The Reader, 2008)里,受害人拿到纳粹的一笔钱,她拒绝了。当问及如何处理时,她这样说:As you think fit.
我们的良心其实一直拷问它是否fit,这也是我为何相信水岛这样的日本士兵是存在的。